第24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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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2章
  
  乡亲们和知青们聚集在韩奶奶家的破窑屋外。大家表情皆肃然凝重,所谓无泪之悲。
  
  囤子抱头蹲在一旁。
  
  马婶:“囤子自小就和韩奶奶有感情,总想把韩奶奶这破窑屋修一修,可老天偏偏不成全他,一年快过去了也没正经下过几场雨,他才脱下这么点儿坯……”
  
  另一名妇女:“唉,韩奶奶的命也太不济了,就在这么黑黢黢的破窑屋里过了大半辈子……”
  
  囤子忽然跃起,接连捧起干的或半干不干的土坯往地上摔。武红兵搂抱住了他,囤子将头埋在武红兵肩上哭了起来。武红兵安慰他:“囤子哥,别这样。大家心里都有数,你的心思尽到了……”
  
  窑屋里,韩奶奶在昏迷中说胡话:“桶……桶……”
  
  冯晓兰用目光四下寻找,未见有桶,疑问地看王大娘。
  
  韩奶奶:“多清凉的水啊,大伙还不快接!别让白白流走呀!……”
  
  “她说昏话呢。”王大娘眼圈红了。冯晓兰也背过身哭泣。
  
  韩奶奶忽然睁开了眼,睁得大大的——那是回光返照——问:“谁在那儿哭啊?”
  
  冯晓兰赶紧擦擦眼,走上前,勉强一笑,说:“韩奶奶,我没哭。大伙都来看您了,屋子小,都在窑外站着呢。”
  
  韩奶奶握住冯晓兰一只手,感激地:“姑娘啊,自从你来在咱们坡底村,没少为我的病费钱费心思,奶奶就是到了阴间,也会经常念你的好……”
  
  冯晓兰忍不住哭出来:“奶奶,别这么说,您这次也会好起来的……”
  
  “这次,奶奶是挺不过去了。”韩奶奶放开冯晓兰的手,又握住王大娘的手,依依惜别地,“我的好妹子,自从我成了五保户,坡底村人对我的照顾挺周到。我要是今朝走了,你千万替我把心里的感激跟大伙说说……”
  
  王大娘:“老姐,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,就只管跟我交代吧。老姐你交代的,你老妹就当最高指示去办。”
  
  冯晓兰听不下去,双手捂脸,哭着冲了出去。
  
  人们立刻将她围住,纷纷问:
  
  “情况到底怎么样啊?”
  
  “嗨,你这姑娘!别光哭,说话呀!”
  
  “韩奶奶命硬,兴许这次也不要紧吧?”
  
  冯晓兰抱着春梅哭,边哭边说:“春梅,从今往后,这里就……没人住了……”
  
  春梅也哭了:“晓兰姐你别吓我!我还要跟你学着为韩奶奶针灸呢!”
  
  支书和赵曙光匆匆走来,分开众人,就要往窑屋进。马婶拦住他们:“先让她们老姐妹多说一会儿。”
  
  窑屋里,韩奶奶说:“我的好妹子,全村又数你王家为我操心最多,数你对我最好——好到连辈分都乱了。孩子们叫我奶奶,可咱俩处得像亲姐妹……”
  
  王大娘终于也忍不住落下泪来,说:“我的老姐,这是咱俩前世的缘分……”
  
  “好妹子,抓紧再给囤子那孩子,娶上个媳妇吧,啊?起先多好个小伙子呀,后来我一看他那孤僻样子,心里边就替他难受……”
  
  王大娘点头。
  
  “曙光在外边吗?要是在,叫他进来,我也有几句话对他说……”
  
  王大娘起身走到门口,朝赵曙光招手。赵曙光急忙进入。
  
  韩奶奶拉住赵曙光一只手,寄以重托地:“曙光啊,你是知青,是肚子里有墨水,在北京学过十几年知识的人……你,你们,别那么急着就都走了……就算奶奶死前求你,帮帮坡底村,帮帮这里几十户人家再……再走……”
  
  赵曙光噙泪道:“韩奶奶,我跟你发誓……我……我们一定……”
  
  韩奶奶眼角也淌下泪来,浮现一丝欣慰笑容:“我这褥子下,有几块板,是你王大爷当支书时,批给我预备做棺材的。你替我告诉支书,村里拿去派点儿用场吧。我死后,挖个坑,随便埋……埋……哪儿……”
  
  韩奶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
  
  “大娘!”赵曙光不由双膝缓缓跪下,握住韩奶奶一只手,将脸伏在韩奶奶手上。
  
  王大娘走到窑屋外边,极其平静地:“大家伙儿,都进去看她最后一眼吧……”
  
  女人们一片哭声,纷纷拥入窑屋。外面只剩下支书、男知青和囤子。
  
  囤子不知为什么一转身猛跑而去。
  
  支书:“唉唉,怎么……怎么这样了呢?她都没说要见我吗?”
  
  赵曙光:“韩奶奶让我告诉您,有几块棺材板,她愿意捐给村里……”
  
  支书:“你跟我说棺材板干什么呢?我问她说没说要见我!”
  
  赵曙光张张嘴,不知如何回答才好。
  
  支书一蹲,失落地:“那就是没说喽?唉唉,死前跟我这支书都没句话说,我……我心里多别扭啊我!”
  
  赵曙光将他扶起,劝慰:“支书,人活人死一口气,韩奶奶那一口气,不是一下子没喘上来嘛!您那么想多像小孩儿啊!”
  
  王大爷躺在屋里,囤子跑回来,翻箱倒柜找出一支唢呐,拿衣襟用力地擦着。王大爷见状,坐起,惊诧地看儿子:“你翻出那东西干什么?”
  
  囤子抬眼看父亲,嘴唇抖抖地说不出话,泪流满面。
  
  王大爷:“你……你韩奶奶……走了?”
  
  囤子点头。
  
  王大爷让囤子将桌上凉着的一碗汤药拿来,把药一饮而尽。
  
  他庄严地说:“儿子,不但你要送她,我也要送她。你为她吹,我也要为她唱。你韩奶奶生前最喜欢听我唱。她说过她来到这世上唯一的幸事,就是和一位歌王在一个村里住了几十年,能经常听我唱唱信天游……”
  
  他一边说,一边穿衣下地。腿站不稳,摇晃了一下,被囤子一把扶住。
  
  夜晚,皓月当空,星斗满天。
  
  王大娘、冯晓兰、春梅坐在院子里,就着月光编扎花圈。
  
  王大爷、支书、赵曙光在屋里开会。
  
  支书对王大爷说:“老哥,曙光已经在写入党申请书了。那么,咱们这就算开次支部扩大会吧。韩奶奶走了,咱们现在就研究研究,要不要体体面面地把她发送了?她毕竟是全村岁数和辈分最大的人。如果草草埋了,谁心里都不是滋味,显得咱坡底村人太没人情味儿。可要当成一件庄重的事来办呢,她又不是什么英烈,我担心公社和县里问罪,说咱们坡底村带头搞‘四旧’,起坏影响……”
  
  王大爷:“我先问你,指派人看护着点儿没有?”
  
  支书:“囤子守在她那窑屋里,知青们也都愿意轮班陪着。”
  
  “那就好。要是让野猫野狗的坏了老人容颜,咱们罪过大了。我的意思,当然要当成一件庄重的事来办。老人家自从‘解放’前流浪到咱坡底村,人品那还不是有口皆碑的吗?再往前论,她还当过妇救队长的吧?还冒险掩护过地下党的吧?‘解放’后,五保前,可算是咱坡底村的模范村民吧?”
  
  支书点头应和:“那是,那是。”
  
  王大爷:“你甭担心什么,有人问罪,我顶着。”
  
  赵曙光也说:“我们郑郑重重地,全村人怀着乡亲对乡亲的真情来发送韩奶奶,不但可以加深咱们坡底村人之间的友爱关系,而且也是符合毛泽东思想的。”
  
  王大爷:“把你的道理摆摆看?”
  
  赵曙光:“毛主席在《为人民服务》这一篇文章中说过——‘村上的人死了,开个追悼会,用这样的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,使整个民族团结起来’。我们照毛主席的话做,谁又凭什么向我们问罪?”
  
  王大爷一拍腿:“说得好!”
  
  凄婉的唢呐声里,送丧的队伍走出了村子。
  
  囤子在最前边,边走边吹唢呐。武红兵、赵曙光和另外两个知青用门板抬着韩奶奶的尸体,其后另有四名男知青,两人一组,每组肩扛两块厚木板。王大爷被春梅和冯晓兰一左一右搀扶着,王大娘、马婶等乡亲跟在后面。
  
  李君婷拿着花圈。其上两条挽联,一条写的是“韩奶奶安息——坡底村插队知青敬挽”,另一条写的是“长者韩氏桂芝入土为安——坡底村乡亲共挽”。
  
  下葬的土坑已经挖好,门板随着渐渐放长的绳索,徐徐坠下。
  
  支书站在坑边,说:“韩桂芝,老姐,乡亲,你就安息了吧。你去得太突然,也来不及给你做口棺材了,再说呢,就那几块木板也不够用。你呢,就多多体谅大家伙吧。我们支部的意见是,这几块木板,还是随你埋的好。做不成口棺材,起码可以挡挡土,免得让土直接盖了你的脸……”
  
  支书悲伤起来,说不下去。他挥挥手,四块木板被坠下了坑。
  
  武红兵将一把锨递给支书,支书往坑里填了一锨土,之后将锨递给王大爷。
  
  王大爷接过锨,却没立即填土,望着坑说:“我的老姐,昨夜里我一宿没睡,一直在想,为啥全村的小字辈儿都一概地叫你韩奶奶,根本不细论他们的爸妈和你的辈分关系了?想来想去只想明白了一点,那就是,你是一个好人。你从‘解放’前三十来岁就流落到了咱们坡底村,往后五十多年里,就没为一丁点儿什么个人的好处跟谁红过脸。可如果有谁做了不公道的事,你又是那么爱打抱不平。我记得我刚当支书那一年,因为孩子他马婶跟我闹了几番别扭,我年底扣了她几十工分,你几乎跟我大翻脸。现而今,有些人不以人品来论人了,我王崇山瞧不起他们。老姐,你活着时,最爱听我唱,这刻,我就再唱几段给一个根子上的好人听。我已正式收了徒了,今儿为你唱过,我王崇山以后再就不开口唱了……”
  
  王大爷仰起脸来望天空,天空万里无云。他又将目光放向远处。千沟万壑的黄土地,仿佛是大地纵横的皱纹。王大爷眼角淌下老泪,唱道:
  
  黄土那个高坡上种庄稼,
  
  种庄稼的是咱陕北人。
  
  白羊肚手巾擦咱的汗珠珠,
  
  种庄稼越种心越那个沉。
  
  ……
  
  支书阻止他唱:“老哥!”
  
  王大爷生气了:“滚!你给我住嘴!你没拦我的权力!”
  
  马婶:“哎呀,他都说他以后再也不开口唱了,你们这会儿就让他随便唱吧!”
  
  王大爷接着唱:
  
  黄土高坡那个坡连坡,
  
  黄土下埋的是咱庄稼人。
  
  红腰带带系的陕北情,
  
  哎呀……哎呀……
  
  王大爷不愧曾是歌王,尽管老了,尽管病着,但那充满感情的、苍凉遒劲的歌,听来令人动容。可他“哎呀”两声,却终究还是没有唱上去最后的高调。
  
  赵曙光向冯晓兰使眼色,轻推她。冯晓兰会意,上前劝阻他:“大爷……”
  
  王大爷看也不看她一眼,倔强地竖起一只手掌。他运足一口气,终于唱出了他一定非要唱出的那一句:
  
  哎呀几辈还没累出个好光景!
  
  突然,王大爷喷出一大口血来!他身子一晃,赵曙光和冯晓兰急上前扶住他。
  
  春梅心疼地扑抱住他,哭叫:“爸!”
  
  王大爷挥挥手:“埋……把这好人……埋了吧……”
  
  一锨锨土扬起,填入坟坑中。
  
  武红兵忍不住唱了起来:
  
  黄土那个高坡上收庄稼,
  
  我来在了这地场亲近了陕北人。
  
  大雁雁飞来过又飞去,
  
  哎呀我一镰镰割下的是陕北情。
  
  哎呀黄土高坡陕北情,
  
  我哪辈辈和你结过缘?
  
  ……
  
  在歌声中,一座坟丘隆起了,木碑牌和花圈庄重地摆在坟前……
  
  全体知青都待在宿舍里。大家情绪都很低沉。
  
  一名知青自言自语:“我搞不明白我自己了。我明明和她无亲无故,也不像曙光和晓兰,经常去看她。可刚才听了囤子他爸那番评价她的话,埋她的时候我心里好难受。到这会儿那股难受劲儿还过不去。”
  
  另一名知青:“我也是。‘解放’二十年了,如果一个好人‘解放’后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,这是无论如何也让人没法儿不难受的。”
  
  于是议论纷纷:
  
  “你最后那句话,怎么让人听着拐弯抹角的?”
  
  “你什么意思?想抓我辫子?”
  
  “囤子他爸那么一唱,我心里更难受了。”
  
  “老歌王今儿那是不顾死活地在唱!”
  
  李君婷小声地对赵曙光说:“他不听别人的,能听你的。你劝劝他,以后可千万别再那么唱了,真的会惹来麻烦的。他不为自己着想,也得为他一家负责任啊!”
  
  赵曙光似听未听,分明在思考什么。
  
  李君婷表情不悦起来。
  
  冯晓兰捅了赵曙光一下:“君婷刚才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啊?”
  
  “听到了。”
  
  “君婷说的是好心话,而且说得也对。”
  
  赵曙光:“我比你们都了解王大爷的性格。红兵,别看你现在是他徒弟了,我也还是比你了解他。他说以后再也不开口唱了,那就肯定是那样了。”
  
  武红兵点头。
  
  赵曙光:“我让大家都集合在一起,是因为有一件事,我得和大家说一下——韩奶奶咽气之前,攥着我一只手,说咱们是北京知青,比起坡底村人,有知识、有文化,求咱们尽量在坡底村多待几年,帮帮坡底村人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。我……我对她,发誓了……”
  
  一阵静默,每个人的目光都望向赵曙光,之后是接二连三的发问:
  
  “是你自己对她发誓了,还是,也代表我们了?”
  
  “我用了‘我们’这个词。”
  
  “你……发的什么誓?”
  
  “我说,我……我和你们,我们会照她希望的那样……”
  
  又是一阵静默,每个人的目光都不从赵曙光脸上移开。
  
  突然有人恼火地吼道:“我操,赵曙光,你凭什么代表我们大家发誓啊?你又代表我们大家保的什么证呢?我们是北京知青怎么的?是北京知青,就反而应该把我们原是北京人忘了吗?我根本没忘过!也他妈根本忘不了!我做梦都想早一天离开这鬼地方、穷地方!哪怕在北京扫马路我也心甘情愿!”
  
  另一名知青冷笑地:“不错,咱们是叫知识青年,可是我倒要问问诸位了,咱们到底有多少‘知’?有多少‘识’?如果咱们在文化上但凡有一点点儿自信,至于把他赵曙光偷偷摸摸搞来的那几本书当成财宝吗?”
  
  “还叫支书给没收了,估计当擦屁股纸了!”
  
  “我可从没想过在坡底村当一辈子农民!这么一个又穷又小的村子,耕地本就有限,如果咱们都在这儿扎根了,结婚了,将来每户再生一堆孩子,那不得分人家乡亲们的口粮吃?对人家有什么好处?”
  
  “你干吗非学农民生一堆孩子呢?”
  
  “咱们之间就晓兰和君婷两个女的,男女严重不成比例,她俩肯定眼里都没我,我将来跟谁结婚?弄不好打一辈子光棍!”
  
  李君婷:“你们又开始胡说八道了,我不在这儿了。”
  
  赵曙光严肃地:“别走!谁也不许走!我认为你们几个不是在胡说八道,说的都是各自的真实思想。以前咱们都不聊各自的真实思想,今天在一起这么聊聊,挺好。”
  
  武红兵一直在闷头吸烟,这时他将烟往地上一扔,踩一脚,走到屋子中央,旋转身子逐个看大家,最后将目光盯在赵曙光脸上:“那台编草绳的机器,还能用吗?”
  
  赵曙光答道:“哪儿坏修哪儿,还能对付着用几年。”
  
  “你修它在行了?”
  
  “拆了装,装了拆,都修了六七次了。现在给我足够的部件,不看图纸我都能组装成一台。”
  
  武红兵:“刚才,谁说咱们没知识没文化来着?你小子说的是吧?”
  
  被指着的知青支吾地:“我也不是说完全没有,我是说有也不多……”
  
  武红兵:“你小子这话以后还少给我说!别忘了这屋里不止住着你们这样没正经念过几天中学的,还住着一个老高二的,一个老高三的!我俩可是北京四中的!而且我俩在学校里是尖子生!”
  
  一阵静默中,有人小声嘟哝:“四中有什么了不起?尖子生都是走白专道路的学生……”
  
  武红兵狠狠瞪过去一眼,厉声地:“再说一遍?!”
  
  对方立刻噤若寒蝉。
  
  武红兵走到赵曙光跟前,半挖苦半认真地:“亲爱的‘赵克思’同志,刚才别人那话倒也没错,你向一个即将死去的好人发誓,保证什么,那完全是你自己的事,你没有权力把我们大家都捎带上。但当时那种情况下,我能理解你的心情,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怪你。现在,我把我的态度明确告诉你,也告诉你们大家——我武红兵,也是决不甘心变成一个农民的。我不知道我离开坡底村的机会在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里猫着呢。如果明天这种机会冷不丁出现了,那么我会坚决离开的,最多再待三天!但话又说回来了,今天我武红兵受到教育了。我没想到在这个又穷又小又偏僻的农村里,人们之间的乡亲情是这样的。老实说,我武红兵心里受感动了。所以,刚才我扪心自问,为这么有情有义的一些中国农民,我能不能真的多做点儿什么?”
  
  武红兵将手拍在赵曙光肩上,真挚地:“曙光,在学校时你就以认真出名,现在来插队了,你连当知青都当得非常认真。有时候,我心里特佩服你这股认真劲儿,有时候呢,又挺烦的。因为我是一个只对和自己命运有关的事认真的人。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变成了一个思想挺自私的人。但是以后,只要我在坡底村一天,只要你赵曙光做的事是对坡底村有益的事,我无条件听你调遣!”
  
  李君婷:“这一点,我也能做到。”
  
  冯晓兰:“我和你们不一样,我父亲一天不解放,我就是‘黑五类’子女中最黑的一类。坡底村等于是我的庇护所,王大娘一家是我的恩人,我现在要对得起坡底村,将来还要报答这里的乡亲们。”
  
  赵曙光站了起来,真诚地:“红兵说我连当知青都当得非常认真,这我承认。因为我经常这么想,一个人,不管他到了什么地方,成了什么样的人,只要他还没有丧失掉基本的人生权利,那么就都应该自己回答自己一个问题——我是否只能消极地活着?如果我积极一点儿活着,是否反而比消极地活着更可悲?那些被支书查到的书中,有《怎么办》,有《十日谈》,有《悲惨世界》,有欧·亨利的短篇小说集。那些名著,都是人在监狱中或流放地写出来的。这是我当知青都当得非常认真的动力。我发了誓,我将对我的话同样认真。我当然没有权利代表你们,但我们同是从北京一节车厢拉来的,我起码有点儿资格请求你们吧?”
  
  春梅突然闯进来,快要急哭了:“曙光哥哥,快到我家去,我爸他又犯倔了!他非要到支书家去当面赔礼道歉,我哥和我娘都拦不住他,他还不许我们陪着。可他连站都站不稳……我娘说,只有你陪他他才会同意……”
  
  赵曙光被春梅扯着离开了宿舍。
  
  一名知青:“他话也没说完。他想请求我们什么呀?”
  
  冯晓兰:“像红兵说的那样去做。”
  
  另一名知青:“红兵,你刚才说来说去不就是一个意思吗——有机会走,当然要走,但没走之前,尽量为坡底村多做点儿事?”
  
  武红兵:“多做点儿也许能算得上是贡献的事。即使有朝一日离开了,也让坡底村人提起我们时,念我们几句好。而不是反过来,让人家恨不得烧高香,说那几个北京来的坏小子,可他妈走了!”
  
  几个知青郑重地点头:
  
  “那我能做到。”
  
  “人过留名,雁过留声嘛!”
  
  李君婷也说:“我刚才也表态了,扎根我确实还没想过,但像武红兵说的那么做,我也能做到。”
  
  在男知青们怀疑的目光中,李君婷打算离开:“那我走了啊!”
  
  武红兵:“我送送你。”说着跟她走了出去。
  
  男知青们都觉奇怪,一时你看我,我看他,交换意味深长的目光。
  
  一名知青自言自语:“是啊,走是都想走的,但是肯定没人愿意留下骂名……”
  
  武红兵和李君婷并肩走着。
  
  李君婷:“你什么意思?”
  
  “我怎么了?”
  
  “干吗当着大家的面,非要送我?”
  
  “你别多想,我只不过有话跟你说。”
  
  李君婷突然站住:“我有什么可多想的?说呀!”
  
  武红兵也停下脚步:“你像我妹妹。”
  
  “你跟我说不正经的话我可翻脸啊!”
  
  “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不正经的话?我比我妹妹大两岁。我爸打成‘右派’以后,我妈和我爸离婚了。我妈带走了我妹妹,我和我爸相依为命。我妈不许我妹与我们父子俩来往,但我和我妹还是偷偷见过几次。我上中学以后,再没见着过她,也不知她和我妈搬到哪儿去了。直到‘文革’开始,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,我又见着了我妹,典型的红卫兵打扮,抡着皮带在抽一位作家。那作家的书我读过,挺崇拜的。当时我看呆了,暗想我妹怎么变得那么凶狠啊?我都没上前认她就转身走了。也不知她如今在哪儿,肯定和我们一样,也是知青。有时候想起了她,就联想到了你。看到了你,也会想起她,你和我妹确实有长得像的地方……”
  
  李君婷感到受辱,生气地:“少跟我扯你那种妹妹!我又没用皮带抽过人!说完了吧?那请送到这儿为止吧。”说罢,拔步往前便走。
  
  武红兵抢前一步拦住她:“没说完。”
  
  “你究竟想干什么?我不愿听你家那些破事儿!”李君婷毫不客气地瞪着他。
  
  “破事儿?我跟你讲是抬举你!你以为你一个没正经念过几天中学的小丫头片子,在我心目中还会是个可爱的人物啊?想错了!我对我那样一个亲妹妹都反感了,对你还会有什么好感吗?不仅我,我们几个男的对你都没什么好印象!背后议论你的话跟议论二百五差不多!”
  
  李君婷愕住。
  
  武红兵:“你对冯晓兰那样,我们甘当配角,你以为那是真的和你保持立场一致啊?否!那是由于空虚!由于无聊!由于……哎,你就从来没感觉到,我们那是当成活报剧来演的吗?从来没感觉到,刘海他是在学电影里的捷尔任斯基吗?我要当面告诉你一个真相,那就是——奉陪你演那种活报剧我们演腻了!今天我们都受到了触动——人家坡底村人互相能有那份儿乡亲情,再空虚再无聊再烦闷,也不能再用批斗别人的方式来排解了!冯晓兰她毕竟也是知青!一句话,我们再不陪你玩了!我怕我不告诉你这个真相,你真真正正成了二百五!”
  
  李君婷“啪”地扇了武红兵一耳光,拔步就跑。武红兵捂着脸愣了愣,跑到她前面,拉住了她。
  
  李君婷泪流满面,说:“你们卑鄙!”
  
  武红兵:“但我们开始忏悔了!小丫头片子,我知道你父亲正红得发紫,我知道你父亲跟县里打过招呼,要好好栽培你两年,然后通过权力把你名正言顺地弄回北京去!这我们不眼气,也不想阻挠,而且也阻挠不了。但是,如果以后你再敢向县里汇报我们坡底村知青的言论什么的,我就带头饶不了你!你不要以为我是‘右派’的儿子,就必定胆小怕事!你如果再那样,我……我敢把你活埋了你信不信?”
  
  李君婷朝武红兵脸上啐了一口,跑了。
  
  她一溜烟跑到马婶家,马婶和大小四个孩子在吃饭。她看也不看她们,冲入小屋里,扑在炕上哭。
  
  马婶放下碗筷,走到门口,诧异地:“君婷,怎么了?”
  
  “他说,他敢把我活埋了!”
  
  马婶一愣,又问:“谁啊?吃了熊心豹子胆了,竟敢对我们北京革命干部的女儿说这种疯话!”
  
  “武红兵!”
  
  马婶“扑哧”笑了:“他是不是喜欢上你了?男子喜欢一个女子的时候,要么说爱死你,要么说恨死你。”
  
  李君婷摇摇头:“他对我的仇恨是政治仇恨那一种!”
  
  支书盘腿坐在自家炕上吸烟锅儿。炕桌上摆着饭。家人都已吃过,唯有他一筷子也没动。
  
  门帘一挑,赵曙光搀扶王大爷走了进来:“支书,王大爷让我陪他来你家坐坐。”
  
  支书将头一扭。
  
  王大爷:“我是来跟你赔礼道歉的。当着那么多乡亲,又在那么一种场面,我不该对你吼。”
  
  支书装没听到,不理睬他。
  
  赵曙光:“大爷,您坐下说。”
  
  支书猛转脸,瞪着赵曙光说:“你让谁坐下呀?往哪儿坐呀?说什么呀?这是你家呀还是我家呀?我请谁来了呀?你那儿倒替我‘您您’‘坐坐’的!曙光,你当你是谁了?”
  
  赵曙光苦笑道:“支书,大爷他不是病着呢嘛,再说他上午那会儿还吐血了,您也亲眼看到了。”
  
  支书:“我这心口窝还堵着呢,也要吐血,吐不出来,比吐出来了还难受,我还巴望有人心疼呢!不行,那难受劲儿又上来了,我得躺会儿!”
  
  他磕磕烟锅,仍不看王大爷一眼,拖过只枕头,直挺挺地躺下,双手叠放胸前,闭上了眼睛。
  
  王大爷也苦笑道:“错了嘛,赔礼道歉嘛,当然就不能指望着人家好脸色喽!人家不赐座,那咱就不可以坐。支书,我说我的老弟,你老哥确实不该那么对你吼,我这里给你三鞠躬了,行不行?”
  
  他果然像江湖上人物似的,抱拳胸前,连鞠三躬。
  
  支书:“我问你,你平常对我吼的时候还少吗?”
  
  “确实不少。”
  
  “我呢?我怎么样?”
  
  王大爷想想,承认地:“你从没生过气。你大度,你老哥该向你这老弟学习。”
  
  “就别用那大度不大度、学习不学习的话哄我了,我又不是毛孩子。我再问你,你对我吼了句什么呀?”
  
  王大爷:“这……老弟,老哥想不起来了……”
  
  支书:“都想不起来了你赔的什么礼、道的什么歉?光对我吼了吼那是不用赔礼道歉的,往常你也没少对我吼嘛,那你就回去得了嘛!”
  
  王大爷与赵曙光对视。王大爷小声问:“实说不?”
  
  赵曙光点头。
  
  王大爷小孩儿似的:“我不该对你吼那个‘滚’字……”
  
  支书:“到底还是想起来了?”
  
  王大爷:“想起来了。”
  
  支书一个鲤鱼打挺坐起,瞪着王大爷,一边说一边连连拍桌子:“你怎么就能对我吼出一个‘滚’字来?我是谁?我在你眼里再没作为、再熊包、再草鸡,那我也终究是咱坡底村的支书是不是?我的面子是我个人的?我的威望是我个人的?那也是党的哎!你一个老党员,你咋能对我支书那样?冲着党把坡底村交给咱俩了,你都不该对我那样!”
  
  支书说得激动,眼角淌下泪来。
  
  王大爷:“我刚才已经三鞠躬了,曙光可以作证。你还要我咋样?难道,你还想让你老哥跪下不成?”
  
  支书终于话软了:“我敢吗?”
  
  “谅你也不敢!”王大爷忽然一手捂胸,接着捂嘴,身子摇晃起来。赵曙光慌了,赶紧扶住他。
  
  “老哥……”支书也赶紧下了炕,与赵曙光一起将王大爷拥上炕,让王大爷靠墙坐着。
  
  支书将枕头垫在王大爷腰后,大叫:“翠花!快冲碗鸡蛋!两个!加糖!”
  
  一直在门外偷听的翠花探进头看一眼,立刻缩回头照办去了,她边寻鸡蛋边说:“爹,咱家一年多没见着糖了!”
  
  支书恼火地:“那你不说行不行?那就多打一个鸡蛋,仨!”
  
  王大爷苦笑:“老弟,你老哥……一次也吃不下仨鸡蛋了!……我这一病……恐怕……恐怕好不了喽……”
  
  支书老泪纵横:“老哥,好得了!我说好得了就好得了!今天我要看着你给我吃下去!没有鸡蛋治不了的农村病!”
  
  赵曙光不忍再看下去、听下去,一转身冲出了支书家。
  
  屋里,支书哽咽着:“老哥,我这支书,真是越当越糊涂、越懵懂了呀!连地里种什么,上边都管得死紧死紧的,连农户人家院里栽棵果树,养几只鸡,都说是资本主义的苗头,今儿割,明儿割,后儿还割!我咋看不到咱坡底村的前景了呢老哥?别人想不通,还可以发发牢骚,我能吗?我敢吗?这支书我真是不想干了呀我!”
  
  “混话!谁叫你当初入党来?想干得干,不想干也得干!没有人受不了的苦,没有国熬不过去的劫!再为难,冲着乡亲们,你也得扛住!你不扛谁扛?”
  
  赵曙光返身又进了屋,说:“支书,大爷,我希望尽快把我的组织关系正式恢复了……”
  
  他话一说完,往外便走,不料与进屋来的翠花相撞。一碗鸡蛋花掉在地上,偌大粗瓷碗四分五裂。
  
  黎明时分,一队身影离开坡底村。支书带领男女知青们,挑着、抬着、背着成卷成捆的草帘、草绳,走在沟壑之间的蜿蜒小路上。
  
  天光大亮时,每个人都已汗流浃背。支书干巴瘦小的身子被一大捆草帘压得弯着,冯晓兰和李君婷也抬着几捆草绳。
  
  武红兵挑着担子想超过支书,却被支书叫住:“想唱几句的话,这会儿,可以唱。”
  
  武红兵没好气地:“这会儿我能唱出来吗?”说罢,超过支书往前走去。
  
  支书紧跟几步,问:“怎么近些个日子,你们知青,都对我有老大意见似的?”
  
  武红兵站住,冷冷地看着支书:“不是意见,是怨恨。”
  
  支书:“啥?怨恨?我是坏人?我怎么践害你们了?”
  
  武红兵:“你倒没践害我们。但你的确是刽子手!”
  
  “什么手?”
  
  “刽、子、手!你杀过我们一刀。”
  
  “我?”支书有些莫名其妙,“杀过你们一刀?!”
  
  武红兵:“你好好想想吧你!”
  
  农业用品收购站前,一个男人在验收草帘子、草绳子。他满意地拍着赵曙光肩说:“不错,不错,看来你们坡底村人还算信得过,全按甲等收了。”
  
  大家都面有喜色,支书尤甚:“站长,问一下啊,这个……这个,这活儿我们还能往下干不?”
  
  赵曙光介绍:“这是我们支书。”
  
  站长将支书扯到一旁,机密地:“你们坡底村人要感到光荣!你们编,我们收,都是为了满足部队上的需要。这属于军事机密,跟别人不能讲的。你是支书,才告诉你。要的不少,你们只管往下干!”
  
  支书受宠若惊般连连点头。
  
  站长又望着赵曙光说:“你们那北京知青人不错,在山西那边矿上时,他救过我弟一命……”
  
  支书:“这倒没听他说起过。”
  
  “那就更不错了嘛。”站长说道,“他拿着我弟的信来找我,求我能不能给你们坡底村点儿抓挠现钱的机会,那我还能不给嘛!一聊起来,他爸是当兵的,我也当过,更得给了……”
  
  此时,赵曙光则将武红兵扯到了一台落满灰土、锈迹斑斑、破旧得不成样子的手扶拖拉机旁,那围拖拉机拖斗的铁皮,已经锈出了大大小小的窟窿。
  
  赵曙光大为青睐地:“怎么样?”
  
  武红兵:“不怎么样。”
  
  “咱俩能修好它不?”
  
  “那可不敢打保票。”
  
  赵曙光鼓捣鼓捣这儿,鼓捣鼓捣那儿,一时找不到什么可用之物,干脆摘下帽子擦擦驾座,之后将帽子在手上拍拍,又戴到头上。再之后坐到了驾驶座上,搬搬操纵杆,踩踩闸,蛮有信心地:“我觉得咱能把它修好。”
  
  另一边,冯晓兰和李君婷在轮流压机井,用压上来的水痛快淋漓地洗脸洗手。
  
  两人各自用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脸时,李君婷说:“晓兰,对不起了啊。”
  
  冯晓兰诧异地看她。
  
  李君婷:“说实在的,我以前对你那样,也是想在他们几个男知青面前自我表现表现,我挺烦他们把我当小女孩儿的!我以后再也不那样对你了。你父亲的问题,不管性质多么严重,那也只不过是你父亲的问题。但你是你,你的总体政治表现还是不错的,以后我会好好团结你的……”
  
  冯晓兰笑笑,什么话也不说,默默伸手替李君婷摘去头发上的草。
  
  李君婷看着武红兵说:“但是对于有的人,我要给他些教训了,尤其是那种企图威胁和恐吓我的人!”
  
  冯晓兰诧异地:“谁?谁会对你那样?”
  
  李君婷收回目光,自知失言,掩饰地一笑:“当然也没人敢对我那样。我只不过是表明我的一种做人态度,你可别当真啊!”
  
  办公室里,支书不错眼珠地盯着站长点钱。
  
  站长将钱交在支书手里,说:“总共三十七元八角七分,你再点点。”
  
  “错不了错不了,你点时,我盯着呢!”话一出口,支书觉得说得不妥,又纠正道,“倒也不是盯着。只不过就是……看着,看着罢了。俺们坡底村人,习惯把看着说成盯着……”
  
  然而,支书拿钱的手激动地抖着,往兜里揣了几次,竟没揣准兜口。
  
  站长感慨地:“说心里话,你们挑着抬着背着的,走了三十几里给送来,够装一卡车的东西才付给你们这么点儿钱,我还挺不落忍呢!你们坡底村就当成件拥军的事做吧!”